2022 07 07劉孟捷鋼琴獨奏會「凝思・天問」

當初看到這場獨奏會吸引人的曲目後，就決定儘量排開時間去聽。初聽網路上劉孟捷的現場錄影時，印象除了有品味、不自溺外，有一點讓我特別注意的是：有些武器是職業鋼琴家必然有的，例如爆發力與速度；適當運用這些、藉以操控細微的彈性速度或強弱變化時，可以很容易達到效果。劉孟捷雖然從不缺對比和設計，但似乎常常另闢力道與爆發力外的他徑，以相對樸實的方式耕耘出他的全景，尤其是善加把握內聲部線條、以及把中低音弦律拉清楚。這倒不是說他的演奏有任何妥協；事實上，他總是無畏面對音樂，誠實呈現他對樂曲完整的看法。少數段落，例如在本場的法朗克一曲中，有時伴奏中的快速音群不那麼清楚，但他始終運用得宜的踏板、細膩的弱音甚至殘響層次、以及清楚的旋律線，幾乎都能合理化那些片段。

更好的例子是第二首安可曲、也就是蕭邦的降A大調波蘭舞曲「英雄」：這首極常見的曲子有內建的華麗與外放，用多一點彈性速度、爆發力都是很自然的做法，但劉孟捷的詮釋，應該是我聽過(完整)的詮釋中最低調、整體起伏幅度最小的；有些需要爆發力的片段，聽起來甚至像利用慣性將手指拋向琴鍵—這常是疲勞時的權宜之計，但劉的演出聽起來倒也不是。而且他這種低調的詮釋，是可以獨自存在成立的，而不是拿來作為音樂會其他部分的對比—許多名家會這樣做，尤其在安可曲中。全場唯一無法全然成立的，只有正式曲目的最後一首，梅湘〈喜悅聖靈的凝視〉—這首曲子後段真的需要多些純粹的力量，把動能與氣勢維持住。

但這場音樂會，是值得喜歡的—似乎有段時間沒聽到這樣的器樂獨奏了。我很喜歡的是，劉孟捷斯文具思考的演奏，為的是誠實呈現樂曲本身；雖然不乏情感，但始終沒讓演奏者凌駕在樂曲之上。有些傑出的演奏家能讓人覺得「哇他能這樣舉重若輕！」(例如2021年聽了周善祥二場當中明顯較好的那場)、「有自己的想法」、或者「很炫！」，但有時有意或無意地，搶走了樂曲本身的丰頭。劉始終沒有這個問題。全場我最喜愛的，是本來沒有特別想聽的蕭邦夜曲：開頭右手弦律的弱音，音色轉暗彷若矇住，還簡直有種不真實、不屬於鋼琴的異質感，彷若朦朧記憶或幻想中的色彩。延音踏板使用簡省，在前半曲中用到恰好只讓左手分解和弦單音連在一起，彷若不斷旋轉/循環的生命體。聽劉孟捷自然的歌唱性，不由得想問他，他平常是否唱歌、或者鍾愛人聲？在音樂廳的當下，我真的覺得會想把這份音樂體驗留下來，就這樣一直聽著。如果有張錄音整張都是這樣的表現，那我很想收藏。

現場觀眾感覺專注(而不是因為很不熟悉而不敢拍手)，加以劉孟捷曲末收尾都做得長足完滿，所以沒提早鼓掌的情形。我覺得比較可惜的是，一些二不相干的曲子，劉孟捷是連著彈的，例如蕭邦夜曲收完後，就直接開始彈梅湘〈耶穌聖嬰之吻〉。雖然二曲有區隔開，但我還是比較希望能有鼓掌釋放情緒的機會，再開始(不屬於同套曲目的)下一首。

說到這我想岔題，談件與音樂無關的事。這是我第一次現場聽劉孟捷，之前唯一做的功課就是探詢極少數朋友的印象、以及自己找影片來聽。關於劉先生的健康狀況，我只隱約記得，以前一位音樂界朋友和我說他「似乎之前生了場大病，休養痊癒後才復出」，但不清楚詳情。我是在音樂會後與網友交換心得時，才知道原來劉先生曾因罕見疾病癱瘓、甚至有隻食指裝有鋼釘。在此之前，我唯一注意到的，只有他每次在台上走回後台時，步態看起來不太一樣。對於眾多媒體與樂友讚嘆他「對抗病魔」，甚至「(健康)如此還能彈得這樣好」，我很想說，他的健康情形與音樂成就一點都沒有關係啊！我的意思是說，一位好的演出者，只需要以表演本身的標準來衡量，毋須適用任何但書。當這個世界聽帕爾曼或夸斯朵夫時，沒有人需要說「『即使』他有這樣的身體限制，『還』能有這樣好的演出」吧！

劉孟捷彈了四首安可曲—不確定他是否露出疲憊的神情，但我有些意外他如此慷慨，願意彈第三及第四首；尤其第四首除了口技與手敲外，鋼琴演奏本身的挑戰性、以及曲子長度，都有一定可聽性。全場熱情以對，要等鋼琴家最終出場、親自蓋了琴蓋，才送走歡騰的觀眾—其中許多要趕去排隊等簽名與合照。同伴與我要走出音樂廳時大約22:10，天曉得簽名要簽到什麼時候！只能佩服鋼琴家的耐心與耐力啊！

---

記錄一下音樂外的狀況：
同樣是台灣受歡迎的鋼琴家，近期周善祥「一個人的音樂節」全國連開多場，據悉票房都不俗；劉孟捷有名聲、這場台北音樂會曲目又精采，票房卻不算好，直到演出前一天才開始動了起來，從750多張賣到剩500多張。我原以為18:30可進場，但實際上等到18:50才開始驗票，等待中面對大批人群，幽閉恐懼開始作崇，一度想落荒而逃。觀察觀眾的言談與互動，本次部分客群來自(1)名人推薦(主要是奇美小護士文西)；(2)外省基督徒(信眾相互以子媚相稱)；(3)中小學生團體，似乎有音樂教室帶團。

我坐約25排中間，秩序還算不錯，只注意到幾首安可曲前後，陸續有二組長輩出現爭執怒罵的情形；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干擾(雖然有網友回報在四樓遇到相當坐不住的小孩)。可惜的是我自己的電力比想像中還低，加以室內空氣不流通悶熱、又全程戴口罩，實在覺得下次聽音樂會前，最好睡足半天後再進場。

---

---

凝思●天問－劉孟捷鋼琴獨奏
2022/7/7 (四) 19:30國家音樂廳
台灣國際音樂家協會、昭晨廣告行銷有限公司主辦

演出內容 ：

• 1. Dutilleux: Choral et Variations, from Sonate pour piano 杜提耶：<聖詠與變奏>，選自《鋼琴奏鳴曲》
• 2. Chopin: Nocturne No. 5 in F Sharp Major, Op 15 No. 2 蕭邦：升F大調夜曲，作品15之2
• 3. Messiaen: Le Baiser de l’Enfant-Jésus, from Vingt Regards sur l’Enfant-Jésus 梅湘: <耶穌聖嬰之吻>，選自《聖嬰耶穌二十凝視》
• 4. Franck: Prélude, Aria et Final, Op. 23法朗克：《前奏，歌調與終曲》
• 5. Bach/Liszt：Organ Prelude and Fugue in A minor, BWV 543巴哈/李斯特：A小調管風琴前奏曲與賦格，BWV 543
• 6. Liszt: Bénédiction de Dieu dans la solitude, from Harmonies Poétiques Et Religieuses 李斯特：<孤寂時領受神的恩典>，選自《宗教與詩意的和諧》
• 7. Messiaen: Regard de l’Esprit de joie, from Vingt Regards sur l’Enfant-Jésus 梅湘：<喜悅聖靈的凝視>，選自《聖嬰耶穌二十凝視》

(設計對白)

安可曲：

• 舒曼 / 兒時情景 – 夢幻曲Schumann / Kinderszenen, Op.15 No.7, Träumerei
• 蕭邦 / 降A大調波蘭舞曲，作品53〈英雄〉
  Chopin / Polonaise in A-flat major〈Heroic〉
• 蕭邦 / 夜曲，作品9，第二首Chopin / Nocturne Op.9 No.2
• William Bolcom(b.1938) / The Serpent’s Kiss 蛇之吻

• ◎我愛孟捷享8折(須輸入優惠碼)(限800以上票價)
• ◎學生票8折(憑學生證)
• ◎校園推廣票5折限300元票區(憑學生證或教職員證)
• ◎會員優惠：歌劇院、兩廳院、衛武營會員、NSO之友9折(不含500元以下)
• ◎團票10張以上85折(不含500元以下)
• ◎敬老票:65歲以上5折(憑證)
• ◎身心障礙人士及陪同者1名購票5折優待